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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27日 星期二

《黑面慶仔》:大世界中的小人物


作者:姚泓汎



關於洪醒夫


那是一個沒有清晰解析度,只有片段聆聽速寫的模糊時代,一個充滿矛盾的社會,拼貼著各式對立,戰後的大世界中,盡是小人物的掙扎,而走過洪醒夫的筆尖,就可以拓印那個時代的紋理,置身事內。


關於小說


刻苦耐勞是他們的保護色,守護心中無暇的價值,阿秉扛的不只是大厝,還是生活,是壓力,是責任,更是現實,若環境要將頭壓了下去,即使膝蓋軟了,也得把腰挺著,才扛得起未來。

但現實也不是那麼仁慈,跛腳天助和他的牛,攜手走過櫛風沐雨的日子,那些黃金歲月沒帶來安樂,卻帶來分離,黃昏下牛舍裡稻草上,牛背脊上偎著的天助無助的臉,盡是不捨和感傷。

一樣的崎嶇,有人還是這麼前進,黑面慶仔有農村人的質樸和善良,面對過去的黑暗總是咬緊牙關去面對,即便充斥耳邊的閒言閒語一度扭曲了自我,最終還是靠著堅韌的信念粉碎乖張的想法。

而有人走上投機的岔路,如同李老兒玩著人鬼遊戲,招搖撞騙,壓榨良民,只求苟活於世,為求生活無所不用其極,讓人性的黑暗面凌駕一切,也是某一群人的生存之道。

身處相對底層的社會之中,磨練出對生活的耐受性,隨著一場嚴重車禍而來的談判僵局,阿旺即便有百般無奈與不甘,面對權勢仍然選擇屈服,也許是在過去的風霜歷練中看盡各種殘酷,為了生存而妥協。

在這種無奈跟無助交相攻擊的窘迫中,宗教無疑是一個堅強的寄託,填補關於人關於生活最軟弱的那一部分,而過度依賴也讓迷信寄生,掠奪生命健全的養分。抬神轎的儀式偏向荒謬的路徑,盲目的崇拜信仰未知的人事物,凝聚成廣大的同溫層,根深蒂固的繁衍成思想,最後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

金樹坐在灶抗前,愁著那些流言蜚語,愁著小孩的未來何去何從,傳統的大家庭人丁眾多,農事是多分擔了一些,但在養育上也是自己在肩上多負擔了一些,被火光拉長的影子曲折起來,壓在佈滿蜘蛛網的屋梁和牆壁之間,更顯滄桑。

雖然日子困苦,在煎熬的每個今天裡,還是相信會有明天,這是農村人刻苦的豁達和樂觀。披荊斬棘才擁有的吾土,都是父母的血和汗換來的,為了父母的晚年堅持的那些別人無法理解的孝道,有太多不得不,也相信總有一天,還能再靠自己的雙手掙回來。

在一個逐漸從封閉走向開放的文化體中,思想價值不斷受到外來事件的衝擊,在素芬出嫁這日,早婚和奉子成婚這兩個事實,沒有真的掀起劇烈的傳統的波瀾,但卻是壓抑著矛盾著,像是整個社會的縮影。

在這些快速的變遷中,不只價值觀念,許多傳統事物,也在西方潮流的挑戰中成了風中殘燭,社會結構的改變革新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休閒方式,歌仔戲失去倚賴為生的氧氣,就此發紺,漸漸窒息,最後散戲了。


關於散戲


散戲是我最喜歡的一篇,洪醒夫寫下的這場戲,其實是三場戲,主戲是劇團的戲,劇本寫的是過去到現在,從演員的回憶中放映,全盛時期的意氣風發對比逐漸衰落的落寞感傷,道出許多傳統文化受到各種流行文化的衝撞,慢慢消逝的無可奈何,還有一場戲中戲,是現在在舞台上正上演的戲,一場演員心不在焉,觀眾毫不在意的戲,自然演得七零八落,草草收尾,呼應了劇團的現況,而最後一場是戲外戲,從現在到未來的戲,也是人生的戲,戲團是散了,但劇團裡的這些人終其一生為了戲付出,戲如人生,他們的人生也散戲了嗎?這種面對大環境的無奈,在多層次的鋪陳之下,觸動很多內心的想法,低垂著頭的金發伯,也是不管過去或現代一個個小人物真實的樣貌。


關於想法


觸碰洪醒夫真切又細膩的筆觸,走過那些風雨飄渺的年代,在字裡行間,體悟了時代轉折的孤獨與茫然,像那些苦如風霜般侵犯皮膚,留下記憶的皺褶,堆疊幾十年的繁榮景色,那是怎麼樣也無法抹去的刻骨銘心。時間走到現代,處在更優渥的成長環境,可能很難完全的感同身受當時的背景下所產生的部分現象或想法,但卻可以輕易理解真誠不變的純樸勇敢,堅忍不拔的無畏精神,還有對生命意義的追求,基於對前人的感謝,更得理所應當的去珍惜所有我們不需費力爭取就擁有的一切還有每一個得來不易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