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泓汎
身為台灣近代牙科史中,唯一純正血統的牙醫師,非但沒有優雅尊貴的宿命,還須在幽暗歷史中傳續命脈。漫步巷弄,餘光掠過藏身林立招牌間的唇紅齒白,是鑲牙師立命之處;耳語間的都市傳說少不了齒模師的篇章,繪聲繪影。這些過往都是牙醫師、鑲牙生和齒模師曾經的糾結,時代段落畫下之際,興衰立判。
早在日治時期,牙科醫療初萌生之時,「鑲牙生管理規則」和其甄選制度作為一個權力釋出的開端,種下日後複雜利益糾葛的遠因。
而鑲牙生就像產出牙醫師這個化學反應中的中間產物,只短暫生成最終應消失。
一顆精緻的假牙不會橫空出世,而是經過「修磨」、「印模」、「試戴」、「安裝」層層淬鍊而成,牙醫師可以,但「鑲牙生管理規則」第七條明示「鑲牙生不得施口腔外科及治療牙病」,死守牙醫師的防線,鑲牙生為了生存,只能採取犯規戰術「先去找牙醫治療好再來找我做假牙」或私下偷磨甚至乾脆不磨等種種的惡性犯規。
另一方面,在動盪的年代,牙科醫療人力和需求平衡呈現窘迫的傾斜,混亂的環境中孕育出許多本應不該存在的密醫。諷刺的是,密醫卻是寄生牙醫師和鑲牙生而來,只是曾經巧妙的偽裝成互利共生的樣貌。
如能跨越時空走進當時的牙醫診所,不會有當今的富麗堂皇和精緻細膩,有的盡是急促繁忙,幕前牙醫師執行牙科治療,幕後就有齒模師製作假牙,時常幕前手忙腳亂,齒模師便掀開那禁忌的幕,直接跨越到幕前執行牙科治療,成為牙醫師的「助手」,這些「助手」也
漸漸學成獨立,另闢舞台成為密醫,大環境不置可否的噤聲,讓這種情況成為當時不違法的違法存在。
如果說鑲牙生是中間產物,那密醫就只是化學反應中放出的廢熱,只該消失於大氣中。
國民政府迫遷來台後,羅織黑白相間的詭譎,藍天之下的巨幕,擋不住漫天塵埃,當時的軍醫和密醫,可以經過甄試成為牙醫師或鑲牙生,不過那幕那甄試,夾雜特權與關說,大失公平性,因此染上爭議的一層灰,然而灰濛濛的證書,在數十年後已沒人記得當初不單純的色澤。
說起牙醫師一族的血脈,總是混雜一些曖昧不明的基因,起源於中世紀歐洲的髮匠,外科醫師與之纏繞數百年後,才發展牙醫師獨立的地位,在台灣則是1975年的醫師法修法中才聚合成純粹的姿態,那年牙醫師被納入醫師法,也是那年不再發出鑲牙生證書。
肅清之後,確立牙醫師高度專業化的軸向,僅存的鑲牙生在一位位凋零之後,逐漸成為枯槁的往事。
而牙體技術師( 生 )的高度專業化,則是續寫的篇章。不再發出鑲牙生證書後,仍在學藝中的學徒,在刀光劍影中被斬斷攀向鑲牙生的登天梯,連隱匿背後想攀向「變相牙醫師」的猙獰意圖都喪失,即使百般施壓阻撓,也無法改變時代的趨勢線。
「齒模製造技術員」證書,將遍跡曠野的齒模師納入管理,也圈下圍籬做為口腔內外業務的分野。2009年廢除「齒模製造技術員管理辦法」,頒布「牙體技術師法」,從教育、訓練築底而起,堆疊出牙體技術高度專業的結構,至此,牙科領域專業協同的脈絡已清晰可見。
但即使在現今,藏身巷弄間的隱密執業場所中,每天仍有許多不符合醫療常規的違法醫療在發生,這是我們不樂見的。歷史的流變可以看出牙科領域中牙醫師和牙體技術師( 士 ),分進合擊的走向,而鑲牙生、齒模製造技術員這類定位模糊的角色,早就不符合時代的意義,只成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