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泓汎
去二寮的那個夜晚,還有在之前的幾個日子,都是捨不得闔眼的,那是在畢業和當兵之間的空白人生,反倒彌補忙碌和忙碌接軌的縫隙,那段日子總是漫無目的的閒晃,試著把時間充填的很緻密,但真正握住的只有徬徨。
那時的六月很熱,至少比今年的六月熱上一整個可以輕易區分的等級,當學校的一切在混亂中結束,也匆忙在混亂中搬離最後的租屋處,那天下午在樓梯間弄倒了半個人高的書,剛好遇到轉身向上的室友幫忙,我們都準備離開。
晚上我又回來,半夜兩點半醒來在電腦桌前背著路線圖,也動筆抄了一份,那個時候還沒流行智慧型手機,車上沒有導航,認路的能力好多了,也不那麼依賴。
高雄的夜裡不算安靜,相對於車內我們的交談,多半是疲憊,還有欲語還休的猶豫,索性把車窗開個小縫,讓些許風聲竄進車內來掩蓋。
走進國道八號後,印象中是沒有燈的,感覺夜特別深,沉進地平線,車上播的是聽了不下百遍的那幾十首歌曲,是幾年來一直放在車上的CD,筆直的高速公路幾乎沒有車,一路上一百四、一百五的開,一直開進黑暗的感覺,偶爾追上一台車的車尾燈,過了之後又是無盡的黑暗,直到國道八號的盡頭,才稍微鬆開油門。
上山的途中,盡是蜿蜒,一片無光的景色裡,佈滿遠處散出的蟲叫聲,偶爾有一兩聲在寂靜裡更顯尖銳的狗叫聲,近的猶如在耳際。好幾次我們在岔路疑惑了,把車停了下來,在有光處,山裡少有的路燈下,光暈交纏著飛蟲,也輕輕照著指路的標示或地圖,這安排是如此美好,不像我們人生路。
一路上前方都沒有車,我們摸索,後面有車追上,追上卻又慢了下來不超越,也許他們也在找路。過了途中唯一的房舍,天淡了暗沉,路邊有一些車,倚著山壁停,有人散步,有人駐足,另一側架了一整排的腳架,準備打撈雲裡初出的那盞光明。
將車貼著山壁停,熄火開窗,皮膚瞬間被黏膩攻陷,二寮海拔不高,不足以對抗整個夏天的熱,凌晨四點半的這山頭,背後有藍紫色的清澈天空,遠處山腰則雲霧飄渺,車內的我們繼續咀嚼著幾個月來老嚼不爛的話題,關於等候。
凌晨五點等到那片光,那片光是從一絲一絲的開始,依序從雲裡竄出,那個過程沒什麼人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藍紫色的天空漸變成金黃色,展成一幅潑上感動的圖,意識過來時,已是炙熱環山。一刻間,夜半已天明,我們也開始走下山的路。
走一條漸行漸遠的路,最終沒有成為各自的Who,那些手寫的青春,也沒能寫出一個好故事,終究還是太想知道結局了。而如今知道了,一切安好真的很好,沒有什麼比這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