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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28日 星期二

齒科觀落陽-孩子的媽


作者:姚泓汎



她東一句催促西一句抱怨的帶著兩個女兒快步走進診間,跟在後面的是她的先生,相較於她的倉促就顯得淡然。

「醫師,不好意思,我們剛吃飽飯。」

我虛偽的說沒關係,這種虛偽叫醫德。

她的拖鞋款式跟潮流連結不上,除此之外還有些髒汙,腳指甲長度看似有一陣子沒剪了,藍黑色的長褲起了點毛球,長度像九分褲,橘紅色的上衣紮進褲子裡,左邊腰際有一小角沒紮好,外頭的防風外套是參加某種團體或某種運動的贈品,頭髮用鯊魚夾夾住,散開了一些凌亂的髮束。

甫一開口,從她排列不整的下顎前牙上的菜渣也不難猜出,是在狼吞虎嚥後匆匆忙忙出門的。

大女兒躺上診療椅,她五歲,滿口蛀牙,有曾經治療過的痕跡,有點緊張但還算配合。

「可是我看她都有刷阿,怎麼會這樣?」

「之前蛀牙也都有去治療好了阿。」

「妳以後不準再吃糖果了,知道沒?」

「你看啦,怎麼辦?」

「就治療阿,不然怎麼辦?」她先生冷淡的回覆澆熄了她的歇斯底里。

小女兒三歲,不太能好好配合的年紀,還沒坐上診療椅哭聲已經傳到隔壁診間。

「好了,不要哭了,妳最棒了。」

「醫生還要很久嗎?」

「你是不會幫忙一下嗎?就在那邊看!」對著先生抱怨著。

持續了三個月每週一次,其實沒有到每週一次,有時改約有時忘記,她的穿著都差不多,她和她先生的站位也都一樣,一個站在診療椅旁,一個站在診間門口,做的事也沒改變,一個手足無措的安撫,一個置身事外的滑手機,改變的是兩個女兒不再哭了,還有她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

治療結束後的三個月回診,她沒出現,當時我忘記跟她說其實她的牙齒也有很多問題,只是從外觀看就這麼覺得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出現了,帶著兩個看到我不再緊張的女兒,背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是匆匆忙忙的,背巾裡的嬰兒在哭而她安撫著,她先生沒有一起來。

兩個女兒的牙齒沒什麼問題,但依然刷的很不好,還是又耳提面命了一次刷牙,她聽到牙齒沒什麼問題彷彿放下心中的大石,至於後面刷牙那段有沒有聽進去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要離開前她問我:

「三女兒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塗氟?」

2017年2月20日 星期一

《近代台灣慘史檔案》:不被了解的歷史真相


作者:姚泓汎



台灣的血和淚


台灣近百年來的被殖民歷史,就像被猛獸生吞活剝般的血腥殘忍,一個新的殖民者到來總是無情掠奪這個島上的生機,而台灣人民就在這種期待和傷害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失落,永遠是次等公民的身份。

將近百年的反抗過程,數以千計的武力、文化抗爭,就像數萬個日子以來悲慘的循環,不停的失敗倒下又重新站起,尤其在清末以來,日本、國民黨、共產黨、台灣人民四個族群的恩怨糾葛。

更無奈的是,這些被壓榨的事實,總是被刻意的隱瞞、編造或美化,我們對於自己的過去懵懵懂懂,於是在爾虞我詐的國際局勢中任人宰割,透過真實案件的檔案公開,字裡行間可以看見那個時代的血和淚,在血跡和淚痕中看見那些從未倒下的靈魂。

每次在政權轉移,舊的殖民者遠離之時,台灣總是試著獨立走進世界,但又被新的殖民者一次次的鎮壓。清朝戰敗,馬關條約將台灣割讓給日本,在日本軍隊尚未登陸之前,建立了短暫台灣民主國,最終在沒有共同信念的情況下很快被日軍瓦解;同樣的情況也在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後發生,蔣介石政權依照開羅宣言接管台灣,在蔣氏政權尚未抵達台灣之前,發動台灣獨立計畫,最後,也在陳儀完成軍事劫收後宣告失敗。


日治時期武裝革命、五大特高事件


日治時期的武裝革命,如林圯埔事件、苗栗事件、西來庵事件至於後期的霧社事件,受辛亥革命影響,起義目的逐漸轉變為獨立建國,而非單純抵抗日本統治,然而卻在一次次的流血中被鎮壓。這些武裝革命背後的意涵顯示出,台灣人民已開始有了主體意識,必須擺脫長期被殖民的包袱。

以至於後期多為非武裝革命,包括蔣渭水和林獻堂創立的台灣文化協會及台灣民報,和後來蔣渭水創立台灣第一個政黨台灣民眾黨,但即使以社會文化運動的方式進行抗爭,在日本政府的高壓統治下也依然處處受打壓,不過這也是為台灣的民主之路紮下最初的根基。

在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在戰事緊繃的狀況下,日本政府為凝結殖民地人民一致對外的意志,徹底監控思想和行為,杯弓蛇影的羅織了許多叛亂案,由台灣特別高等警察負責,最有名的就是東港事件、鳳山事件、旗山事件、旗後事件、瑞芳事件此五大特高案件,通通被編織了子虛烏有的犯罪情節,造成真相未解的冤獄。

這些事件相較於二戰後蔣氏政權治台是比較被知道的,畢竟大和民族和中華民族是明確的兩個不同文化體,民族意識催化下加深對異族文化的圍堵,也是顯而易見的。


戰後三大社會事件、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美麗島事件


二戰時期的兵荒馬亂,讓台灣的元氣始終沒辦法凝聚成夠強大的力量,去對抗一波波的軍事侵占,從國民政府接收台灣開始,又產生更複雜的關係,自我認同的混亂,分化出不同群體,蔣氏政權比起日本政府更像是自己人,但實際上高壓手段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以至於一時間,對於血緣、種族和情感上的方向有所迷茫。

當時經濟因被大肆搜刮逐漸衰敗,傳染病流行,而各種貪污事件頻傳,警察權力凌駕法律,暴力欺凌的誇張行為引發極大的反彈,造成警民衝突,國民政府接管台灣後隔年即發生著名的三大社會事件:布袋事件、新營事件、員林事件。

不滿的情緒不停累積導致後來二二八事件的發生,還有緊接而來的大規模軍事鎮壓和白色恐怖,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猶如劊子手,對台灣人民的生活進行嚴密的監控,形成威權體制,無心的思想、言詞或行為都可能被整肅,造成大量的冤獄和冤死,徹底剝奪人民自由。

這些歷史不遠,小時候還常聽爸爸說在戒嚴時期,警總和憲兵的各種粗暴行為,現在想起,那種經驗寫實到令人發毛,尤其關於這些歷史的細節,在威權體制監控下的教科書並不會被詳細描述,甚至執政當局杜撰出不實的故事來掩飾自己的錯誤。

許多文化也在這時期被完全的封殺,例如音樂、文學、電影,即使解嚴後很久了,1991年上映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關於警總的部分仍然被刪除,直到2016年才重現,可想見這段時期對於台灣藝術文化而言,也是一段不見天日的黑暗期,影響至今。

在六零年代之前,忌憚共產黨勢力滲透,社會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被羅織成共匪案件,即使動機及證據明顯不足,也會以慘無人道的刑求屈打成招,寫下警總已事先擬好的自白書。而六零年代之後,自主獨立運動漸起,各種與獨立相關的聯想,都可能受到箝制。

蔣式政權的特務系統無所不在,軍警界、教育界等各行各業乃至於平民百姓,遭受無妄之災的狀況天天上演,早已沒有自由可言。更甚的是,連翻印蔣介石的著作或是有反戰、厭戰的思想都會被定罪,從地方到中央的選舉,看是民主開放,事實上有無數的黑手以各種威脅恐嚇的手段在背後操控。在有記憶之後,台灣已經是較民主開放的情況,至少不是在白色恐怖時期那樣明目張膽的專權,其實很難想像如楚門的世界般的生活。

在這個悲慘的時代下,仍有許多英勇之士付出自己的青春甚生命,為爭取台灣獨立而抗爭,如史明、鄭評、陳智雄、黃紀男、廖啟川、蘇東啟、廖文毅、廖史豪、陳火炯、施明德、蔡財源、彭明敏、謝聰敏、魏廷朝、鄭南榕等,激出前仆後繼的民主浪潮。在槍桿子政權底下,敢站出來抵抗正面迎戰需要無比的勇氣,幾乎是把性命拿出來做賭注,畢竟那是個草菅人命的時代。

1978年是政治史上的一個轉捩點,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國內氣氛變得詭譎且不安,政府下重手打擊已開始蓬勃發展的民主運動,人民與政府對立的情勢倏忽間緊繃,間接為後來發生的美麗島事件埋下危險因子。

1979年12月10日是國際人權日,美麗島政團舉辦人權之夜,在政府刻意安排的假衝突中製造鎮暴的機會,藉機逮捕民主運動相關人士,這是繼二二八事件後最大的警民衝突事件,也引起國內外媒體和民眾的高度關注,而在美麗島事件過後,發生了林宅血案、陳文成命案、江南命案,幾起民眾的怒氣,輿論壓力逐漸高升,促使開放民主的腳步加劇。


放下仇恨這麼容易嗎?


處在現今的時代,的確很難想像從前那種毫無公平正義,充滿肅殺又噁心腐敗的環境,當時的普羅百姓在當時必定也很難想像台灣的未來會有開放的局面出現,慶幸民主改革之路有這麼多一生懸命的革命之士。

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花費相當多的時間,恍然大悟自己對於歷史的了解竟然是如此陌生,如果給我一個時間軸,去排列從馬關條約到解嚴的重大事件,竟然也能排的亂七八糟,這軸上有太多的劇情必須補充,這其中出現的人物非常值得去探討其背景,一個一個搜尋這些時代偉人的生平,再把他們的事蹟橫向串聯,構成高度複雜的情節,的確,將近一百年的時間,歷經這麼多政權轉移和國際局勢的變化,所呈現出來的歷史面貌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交待的,可惜的是,從小所接受到的歷史教育卻是過分的簡化關於民主成長的詳細過程,流於年代背誦、事件結果的傳達。

柯文哲在二二八68周年的紀念會演講提到:「我們改變的現在是下一代的未來。有真相,才有原諒。有原諒,才有和解。有和解,才有和平。不讓歷史的悲劇再發生在我們的子孫身上,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責任。」要深刻了解自由民主的內涵就必須從面對從前的獨裁專制開始,去碰觸這些歷史巨大的傷痕不是要讓族群分化,而是事實上,台灣社會的族群本身就存在那一種疙瘩,越是要用模稜兩可的態度去忽略去淡化,越容易陷入互掀瘡疤的惡性循環,過去我們總誤解花費大量人力時間,從殘缺的歷史文件中去拼湊真相,是用仇恨報復的方式來對待彼此,真相出爐勢必有人必須為過去負責,但我們可以觀察到的是,自以為的讓時間沖淡一切,並沒有任何效果,反而在一次次的選舉中不斷炒作,在一次次的炒作中不斷衝突,在一次次的衝突中不斷傷害,在一次次的傷害中不斷仇恨,還談什麼放下?

當真正去看那些真實的案件,一個一個的看,會發現即使是在幾十年後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還是可以很強烈的感受到那種痛,所造成的影響之大,不是幾句話搪塞就說的過去的。事實上,這是股世界潮流,從極權漸漸走向民主開放的國家,都會遇上這樣的問題,而這些問題處理的妥不妥當,也是民主國家後續能不能穩定發展的關鍵。


2017年2月18日 星期六

《此心不沉》:陳篡地醫師與台灣近代恐怖史


作者:姚泓汎



歷史離我們不遠


沿著88快速道路往潮州的方向,如果從大寮交流道離開,左轉是台25線,也就是連接鳳山和林園的鳳林公路,鳳林公路的延伸構築出會社里的東邊界,而沿著鳳林公路走,在三隆路口和進學路口間,會有其中一小段改名叫力行路。

1996年以前的力行路,右側是台糖屏東總廠的大寮原料區,鐵皮圍住的是幾許斑駁的建築,連同它過去的風光,淹沒在雜草叢生中,馬路對側排列的是舊時代糖廠庫房的遺跡,在被透天厝取代前,它佔據童年記憶很大的一部分,即使從停工的1982年算起,十幾年的風化已讓那古意片片剝落,從小門走進庫房,早已堆滿各式損壞的裝潢、器具,還有被隨意丟置的廢棄物,但它仍是孩時永遠的遊樂場。

將近100年的時間,第一家台灣人創辦的新式糖廠:新興製糖株式會社,就這麼盤踞在會社里的東北角,「會社」這兩個字也成為命名的由來。這個會社里和這段力行路就是我從小居住的地方,也是唯一在歷史課本外能真實觸碰歷史的媒介。關於這一切,也是在書中讀到日治時期糖業發展時,在腦迴中翻箱倒櫃才湧出。恍然大悟對於共同過去的了解,竟是如此薄弱。

歷史離我們很遠嗎?其實不然,即使不到三十歲的我,也曾經歷八天的戒嚴時期,雖然那是不可能有記憶的日子,卻也是真真實實的參與了一段血淋淋的傷痛史。而曾經在同一塊土地上,刻畫的那些清晰的脈絡,淡化在書頁中,深深嵌在後來的我們的意識中,關於被模糊的段落,終於破繭。


二二八事件與陳篡地醫師


七十年前天馬茶房前的一場衝突,衝撞出史無前例的大規模暴動,和緊接著橫跨三十八個年頭的戒嚴。在那個時代上映了一部聲勢浩大、演員人數眾多的歷史劇,更是一部讓人痛徹心扉的大悲劇,只是這場戲的許多內容被刻意的埋沒,包括陳篡地醫師。

在二戰被日本政府派往東南亞戰場擔任軍醫,歷經越法戰爭和越共戰爭,參與越南獨立建國的過程,反思台灣難堪的處境和尷尬的自我身份認同,即便留在越南會有更安穩的生活,還是決定回到台灣為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人民付出。

長久以來的殖民統治,壓抑了真正的自由,日本政府在台灣的建設把台灣的經濟文化水平推向高點,但這樣的外在體驗並沒有辦法填補自我認同的空虛感,也是這份期待隨著時間推演逐漸堆高對於國民政府美好的想像。

在資訊傳播還不夠發達的時代,四面環海的台灣被隔絕在自己的泡泡中,在台灣海峽對側的那片大陸,在日本統治台灣的五十年間,各方面的發展早已遠遠落後於台灣,文化斷層屢屢造成衝突,於是台灣人民就在日本人的文化主體、台灣人的意識形態和蔣氏政權的高壓手段下形成巨大的內在矛盾。

早在越共戰爭時,陳簒地醫師就已意識到這種矛盾,以至於後來發生的衝突和血腥鎮壓,也是可想而知。

「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陳簒地醫師就把這種精神發揮到極致,國家病入膏肓之時,放下手術刀,提起步槍抵抗不公平,率領斗六隊攻打虎尾機場,正義之身抵擋不義之士,當政府軍攻入市區,又憂心無情戰火傷及平民百姓,於是撤守山區,減少傷亡,可以看見身為醫師溫柔的情懷。

國軍21師的強力鎮壓下,事件最終宣告失敗,相關人士相繼被定罪。在有力人士的斡旋下,自囚多年的陳篡地醫師成為整起二二八事件最後一位被逮捕的戰犯,慶幸的是他沒有被處死,但終其一生為了民主自由奮鬥,也付出不少代價,親人因他而枉死,被迫離開家鄉就近接受特務的監控。


扭曲的歷史重見天日


韓戰爆發時,國際局勢劇變,各國必須仰賴日本的戰略地位,連蔣介石也不例外,想依靠美日的支持反攻大陸,使得日本戰敗應被追討的責任被擱置,日本政府不願意賠償,而蔣介石也忍氣吞聲,害怕失去日本政府的支持,轉而希望在合約上加註「本總統為對日本以德報怨,願自動放棄所有賠償」。

至此才明白,小學的生活與倫理課本裡所寫的蔣公以德報怨,孔子以直報怨,伍子胥以怨抱怨,顯然不是那麼正確,而真相是如此悲哀。屬於我們真正的歷史,在不停更迭的時代中,被刻意的扭曲模糊。

緊接著二二八事件而來的是更慘絕人寰的白色恐怖,台灣人的自主意識成為這場悲劇的代罪羔羊,在美國的注視下,表面的自由掩飾的恰如其分,而檯面下的清算報復,屠殺了難以計數的菁英分子,從書籍、報紙、電視、廣播開始控制思想,將人民的生活隔絕成另一個世界,也讓台灣社會復甦的能量徹底歸零。

至今,這類的衝突仍然沒有淡化,數十年的殖民統治,思想文化多被箝制,早已經盤根錯節的主權問題,再加上選擇性的洗腦教育,根深蒂固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思想差異分化對國家的認同,其實只是對於過去真正發生的歷史和過度美化神化的歷史故事無法辨別。

轉型正義的基礎在於歷史真相的解碼,從前的教育讓我們相信了他們想讓我們相信的東西,而我們也就相信了,甚至相信到去要求別人也來相信我們,過去的歷史讓我們無從選擇,無奈地成為歷史的受害者,而無奈會習慣,在習慣之後,轉過身又成為新的加害者,許多人就帶著這樣的雙重身分,舊的身分卸不下,新的身分不合身,就此過了一生。

隨著大量的史料逐漸被解析,歷史的軌跡也逐漸的清晰,我們更有能力去判斷過去的是非,不是要藉此撕裂族群,也不是政治操作的手法,而是唯有透過真正的了解,才能對自己的文化產生認同,弭平莫須有的爭議,享受台灣近百年來未曾有過的真正被公平的對待,還有擁有這塊土地的身分證。


2017年2月17日 星期五

小傢伙的日常劇本(三)


作者:姚泓汎



「你幹嘛打我?」

「我幫妳打蚊子啦!」

「要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好啦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那麼多次,不是說一次就好了嗎?」

「對不起。」

「沒關係。」


2017年2月15日 星期三

《資訊焦慮的網路世代:你的機會在哪裡?》


作者:姚泓汎



對談主題:資訊焦慮的網路世代:你的機會在哪裡?

對談講者:藍弋丰總監&蔡依橙校長

時間地點:2017/02/11 13:30-14:30 @ 世貿一館黃沙龍

主辦單位:作家生活誌/秀威出版


前言



藍弋丰

從台中市居仁國中開始就是同學,一起從國二跳級到高中,一起進台中一中,在台中一中又一起考進數理資優班,但很可惜大學沒有當同學,我們二個唸不同醫學系,我醫學系畢業後,就決定當完兵之後,要到別的領域闖盪天下。畢業後,大家都聽說藍弋丰不幹醫生了,很多人覺得我很狂!結果沒想到這麼多年後蔡依橙他自己當到秀傳的主任然後不幹了,我就說蔡依橙你比我更太狂。

我們今天的題目是資訊焦慮的網路世代:你的機會在那裡?大家都坐滿了!可見得我們真的非常焦慮,我想焦慮來自二個方面,一個是我們擔心現在世界變化這麼大,萬一我們沒有看到什麼消息,可能會在這個趨勢浪潮中被淹沒,第二種焦慮是資訊量太大,這麼多的資訊我們根本接收不完,所以我們無法好好思考理解它,這個是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面臨到很大挑戰!


蔡依橙 

題目之所以訂是因為弋丰跟我講這個題目大概都有點立場跟資格,弋丰現在在網路上的評論量其實是非常大的,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世界上這麼多東西他怎麼都知道,下面有一些他自己看的原文資料,但這些資料其實我們也都看得到,可是我們卻沒有把它變成我們自己的部分,而為什麼他可以一天這樣子三篇到五篇長時間的輸出,在整個資訊爆炸的時代為什麼他都可以找到高品質的資料而且可以把它內化然後輸出?

在我的部分的話,因為之前在醫院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我看的大概都是醫學的書,最近一年開始看的書才開始比較多,我一直認為看書如果沒有辦法影響我們自己的人生、看事情的角度還有認知和行為的話,那看書就比較像看電影,看過一次就忘記了,這樣是比較不好的。


資訊焦慮的網路世代



蔡依橙

今天這樣的主題我覺得大概我們兩個都可以提供給各位一些想法,所以我們就直接切入主題。大家都知道網路上的資訊其實非常的多,光看Facebook就看不完,弋丰他自己是怎麼樣去找資訊、篩選、判辨真偽,怎麼決定每天去寫些什麼?


藍弋丰

雖然我跟蔡依橙都離開了醫院,但是醫學訓練對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幫助,在門診的時候病人來會有一些主述,會有很多的資訊, 有些重要資訊隱藏在他的話裡,但有些可能是雜訊,是跟這個病沒有關係,所以我們的訓練就是要在最快時間內找出這些資訊跟雜訊,做出一些鑑別診斷。

當時在學鑑別診斷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它是一個特別的技術,因為這是看病本來就必須要做的事情,後來我對歷史非常有興趣,在研究戰史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門非常了不起的技術,拿破崙就是靠著這一招打遍天下無敵手,我們現在有手機無線電這些東西,但在拿破崙那時候什麼都沒有,他要知道對方部隊跑到哪裡去,就必須要派出偵察兵騎著馬跑到哪個地方看看,所以要知道對方的動作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戰場那麼大你要派出一堆的偵查兵去做地毯式搜索是不可能的。

拿破崙會先了解整個地形地貌,對方有哪些部隊,之後他先設想如果我是對方的話可能會進行A戰略、B戰略、C戰略,如果是A戰略會把兵派到哪裡?如果是B戰略又會把兵派到哪裡?如果是C戰略又會把兵派到哪裡?所以拿破崙並不會去偵察整個戰場,他只是把兵派到這些預想的敵人可能出現的地方,等偵查兵回來告訴他。


蔡依橙

就是說我們今天在閱讀資訊的時候,不是被動的去閱讀,不是說這些兵和這篇文章給你什麼你就吸收什麼,而是你心裡要知道你想看到什麼,然後再去裡面決定這篇文章品質好不好,甚至你可以知道說他缺了什麼,那我接下來要再去聽什麼樣的資訊。


藍弋丰

另一個大問題是雜訊的問題,我們現在網路上有很多的假新聞或者說很多不一定是特別作假,只是第一時間發生的時候資訊非常混亂,很多傳出來的訊息是不正確的,我要怎麼在第一時間去判斷這個訊息是真的還是假的?

其實就跟我們剛剛講的原理是一樣的,你對基本運作方式要了解,假設我們是看國際的經濟新聞,你對這個市場的經濟運作方式有個基本的了解之後,當這個新聞出來你就很容易去猜這個應該不太可能,那你就不會第一時間去處理他,先放著,等後續消息陸續出來。

最近有出版界有兩個例子,剛好兩個一正一反啦,一個是海倫清桃,一個是灣生回家。

我很敬佩的一位出版界的老前輩管仁健先生,他就躲掉了一個這樣的危機,之前海倫清桃找文經社出書,本來處理的編輯並不是管先生,但是身為文經社非常資深的一個老前輩,就幫這個編輯來跟海倫清桃談書的內容,管先生他其實沒有受過歷史的訓練,可是憑著他資深編輯的常識,判定海倫清桃說的話時間空間對不上,跟他談一兩個小時之後就很懷疑他是不是造假,海倫清桃被懷疑是不是造假就很生氣跟他翻臉,這個書就沒有在文經社出版。


蔡依橙

所以我們在聽人家講故事的時候,不管是海倫清桃或是灣生,那故事很優美,它本身會有他自己的邏輯,如果我們在聽的時候是順著他的邏輯去聽的話,很容易因為情感的關係影響自己看事情的方式,當我們今天聽別人講故事的時候,要在自己的腦袋裡思考說這個東西我應該聯想哪些東西,甚至我們有自己的邏輯去批判它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才不會很容易被打臉,這是很重要的。


藍弋丰

後來她到一家更小的出版社出書,現在回收了。管先生的例子告訴我們說一個優秀的編輯是能夠判斷出這種做假的行為,這也是我在專欄裡面對遠流有一些比較重的批評,我認為你那麼大一間的出版社,應該要派夠份量的編輯來處理這件事情,那就不可能會被騙,如果會被騙,一定是你在處理的過程中交給菜鳥,或可能明明知道有問題還是硬要出,因為你覺得會賣,這個都不是一個負責任的行為。

這就是蔡依橙剛剛在說為什麼我們出版業會衰退得那麼慘,其他國家也衰退但沒有那麼慘,我認為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因為我們很多出版社對自己的作品沒有百分之百負責。


蔡依橙

你剛才講的兩個例子,當你今天是錯誤資訊的時候,出版社就不應該出,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灰色地帶,我舉個例子就是說,像某一個出版社就出了一本她說你只要擺出大猩猩的姿勢就會變得比較有信心的那本書,其實這件事情在學術界大家已經發現當初那個研究是有問題的,它後面的一系列推導,就叫p-hacking,就是說我一定有辦法用數字的方法讓你覺這個實驗是有意義的,但是以現在標準來看那個水準是不行的,可是他出書了,在台灣現在還是賣,像這樣子的東西你認為出版社需要負到的責任是真的那麼大嗎?還是我們就是把它呈現出來讓讀者判斷?


藍弋丰

我想這是出版社自己品牌經營的問題,如果你說我就是一個八卦出版社,什麼新消息都丟給你,然後你自己去判斷它的真偽,這也是一種辦法,但現在問題是很多出版社把自己設定成一個高知識的品牌的時候,他也這麼做,所以他讓讀者產生不信任。

我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從A到A+》大家應該聽過這本書,從《A到A+》裡面提到的公司,很多家都掛掉或者變得很慘,那你還會再相信出版社說這是一個大師寫的嗎?


蔡依橙

那個作者後來又出了新書叫《從A+為什麼倒閉》(應該是《為什麼A+巨人也會倒下:企業從卓越走向衰敗的五個階段,以及如何谷底翻身、反敗為勝》),我覺得其實做人要有點品德,你至少先道歉,不能這樣一直出啦。


藍弋丰

我們今天講這件事是後見之明,十年後公司都倒了批評他當然很容易,但是其實我們在當年就可以判斷出這本書是有問題的,因為他犯了一個做研究基本的錯誤叫做生存者偏差,也就是說今天假設我們調查全台灣最有錢的20個人,發現這20個人都會吃飯會大便,只要你會吃飯會大便你就會變成台灣最有錢的20個人,請問一下這個研究有沒有意義?

從《A到A+》一開始就犯了生存者偏差這個錯誤,這根本就不值得出書啊,當時為什麼沒有人會發現這件事情呢?還把他當成經典書宣傳,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我不是說這本書完全沒有價值,事實上我鼓勵大家去看這本書,因為其實這個作者在研究過程中進到每個企業去,你可以把它當成是一個揭露很多企業發展史的資訊,他的理論是錯的不代表這本書完全沒價值。


你的機會在哪裡?



蔡依橙

剛才我們討論的是資訊焦慮的網路世代,你的資訊怎麼去評估?接下來看你的機會在哪裡?我覺得這個最有意思就是說,弋丰他現在在做的這些評論是在網路上找一些有用的資訊整理出來,這個以前在各大報叫國際新聞編譯,現在我們聽到都覺得很遜,那是因為現在國際新聞都被做爛,以前其實有很多水準不錯的人在做。

很多以前做國際新聞的,是不會有自己的名字出現的,就算有人家也不太在意,但是為什麼一樣是讀這些資訊,而且去做整理,可是你卻可以變成藍弋丰一個品牌,現在還不只是媒體會找他寫,甚至說財經智庫還有整個政策制定,甚至一些公司想要知道產業方向也是會叫他去寫,你覺得這中間最大的差異是你做了什麼樣的決定和什麼樣的改變,讓你今天可以跳脫那個層次?


藍弋丰

在20年前,我還是讀者的時候,那時候國際新聞編譯是一件很崇高很了不起的事情,但現在我也可以做,這個當然是因為產業界環境改變,我不敢跟那些真的很厲害的前輩相提並論,但是為什麼我會得到這個機會呢?

其實是因為大環境很不好。大家覺得大環境很不好,所以我們焦慮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我要反過來說,如果你對這個市場的運作很了解的話,其實大環境好有商機,股票在大多頭,你就做多,但如果股票在大空頭,你做空也是有商機啊,所以大環境不好是事實,可是你只要了解這個基本原理,就可以找到機會。

我來說明一下我是怎麼得到這個機會的,隨著這個主媒逐漸的衰退,以前國際新聞是非常非常高階和嚴謹的,但是後來變成說找新人隨便弄一弄,只要你會英文,所以你們看到很多主流媒體它的國際新聞就是英文新聞十句裡面翻譯一句,這樣叫做編譯,所以你根本不曉得他在講什麼,當讀者看不懂這些主流媒體的新聞的時候,就變成是我的機會了。

其實我只是服務比較到家,因為我在講到一些名詞的時候,會思考說如果你不是這個領域長期在鑽研的,看到這個名詞,會知道它在講什麼嗎?我想想應該不知道,所以我就把這一家公司或這個技術或這個產品,從最前面開始告訴你說這是一個什麼東西,例如說去年拜耳跟孟山都簽約,新聞就寫說拜耳跟孟山都世紀聯姻,但是如果平常沒在關心,不曉得拜耳跟孟山都的人,也就覺得就這樣,但如果你長期在關心的話,就知道這兩個邪惡的公司簽約會有多嚴重,我就是比較雞婆,從拜耳和孟山都的歷史開始告訴你。


蔡依橙

這就是你在寫的過程中,會把讀者當成一回事,去思考他在哪裡,我們今天在寫的時候是不是需要去補足一些背景知識,甚至因為是在網路上,所以相關的超連結還有相關的資訊是有提供的,這樣的服務現在的國際新聞編譯都不太做了嗎?


藍弋丰

其實本來應該要做得到,只是現在媒體沒辦法做得好是因為不當的KPI,比如說主管要求一個月要產出40篇稿子,一篇稿子要很認真寫的話,可能要兩天才寫完一篇稿子,所以你認真做的就會被fire,剩下的人怎麼辦呢?就是所謂的是施旖婕現象,用最快的方式來產出最多文章,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當然不可能去針對讀者的需求,做最好的撰寫,因為我要幫你們找這些資料要多花十幾倍時間。


蔡依橙

如果以品質來說的話,你在國際新聞的品類來說,是比傳統好很多,但問題是這個世界是異種格鬥大亂鬥的時代,就是說一樣是上網路,大家都在拼流量,那你覺得自己這麼用心把這些很重要的事寫完,可能還是輸人家隨便一篇貼文,比如說牡羊座這個禮拜的戀愛運勢怎樣,你自己怎麼看待這個事情?


藍弋丰

其實很多媒體人常跟我討論這個事情,他們認為長文是沒有價值的,深度文章是不會被評論的,但我個人經驗是完全相反的,這個市場很多元的,有些人喜歡看淺的文章,有些人喜歡看深的,有些人喜歡看貼一隻小貓或者是貼個美女圖,現在問題回到我是一個媒體的話,我要考慮的是不是只有看流量,我要看流量的品質,讀者也要看,廣告商也要看,當然美女圖的流量是很大,可是看完美女圖之後你會點旁邊的廣告嗎,或是這些人是不是學生?有沒有消費能力?

有一個成語叫曲高和寡,一些高深的文章,當然會欣賞的人相對比較少,但是這些欣賞的人,通常都是精英份子,不是說我們符合大眾,就是唯一的路線。


蔡依橙

這個部分概念是這樣沒有錯,但是我想說一部分就是,就一兩個例子來看,你目前三個專欄裡面,一個在民報,一個在科技新報,民報的廣告非常少,你也不太可能在裡面購買什麼東西,所以民報的財務部分我就很好奇,即使是高品質的流量,可是變現...? 另外一個是科技新報,科技新報裡面放的大部分都是Google內嵌的廣告,可是即使我今天有能力做比較深的閱讀,那不代表我會去按這個廣告,所以你的總流量下降,他就是下降阿。


藍弋丰

對,民報其實是一個NPO,所以它並不營收為目的,資金來源其實是捐款,所以這是不同的模式,那科技新報,其實我是產業人員,直接廣告以外,這些深度文章對產業有很大的影響力,你有很多跟產業合作的機會,所以我們要找機會就是這樣子,你不是跟著大家走,流量當然是很重要,科技新報也是很重視流量,可是你會思考說大家都在跟我衝流量,但我其實有不同的做法,每天泡在這些酸來酸去的文章裡面還是會有看膩的一天,會想看一些有深度的文章,就想到我藍弋丰的文章。

這是很多人對市場的基本認知錯誤,我們認為說答案只有一個,市場就是有一種方法,某一種方法是標準答案,是最正確的,因為我們學校從小都這樣子教我們,大家都要考100分,但是實際上真實的世界沒有標準答案,其實每個答案都可以是正確的,只要是最適合你的,是對你設定的族群有幫助的,都是很好,其實我們很多機會也是從這麼多資訊中找出來的。


問與答



Q1

你在很多主題,例如說一例一休或基本工資方面,都有一貫的想法,我想問的是,包括從ptt到現在很多文章都是這個想法,然後再有很多資訊會加進這個想法裡,那這個最核心的想法是怎麼形成?


A1

藍弋丰

這個要回到我們以前所受的醫學訓練,就是我今天看到任何一個症狀會思考我們身體的身體其實是很複雜,你把身體當成是一個有機體,跟當成一個試管是不一樣的,我們討論社會問題時候,常會把社會當成是一個試管,覺得我先加強酸再加強鹼就中和了,如果社會是個試管的話是可以的,可是社會其實比較像是身體是一個有機體,你可以想像在你身體裡面加強酸再加強鹼,會發生什麼事,會很慘吧!

所以我很多想法其實是市場透過醫學的思維,去了解整個社會的變遷,打個比方我們說經濟不夠自由,就好像說哪裡阻塞了,那是不是把動脈割開讓血噴出來就自由了?

我們在接受所有資訊去做判斷,其實很多種想法都是可行的,舉個例子,我們說地球繞著太陽轉,其實我們也知道宇宙中是沒有絕對座標,大家都是相對的,你要說太陽繞著地球轉也是可以,只是說如果你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敘述天體的運動的話,會發現它複雜到你根本沒有辦法去理解,可是如果你以太陽為中心繞的時候,就很容易理解它,所以我會去尋找說,這個複雜的問題,任何一個政策執行下去會對任何一個參數造成影響,要怎麼樣最快去理解它?我會去想辦法找到那一個太陽在哪裡?

我常常講一個例子就是說,有土石流要下來了,有一個人跑到土石流前面說土石流你這是不道德的,怎麼可以淹死人了,請問一下結果會怎樣呢?另外一個人就說土石流要淹下來了,就看它會淹到哪裡,趕快叫居民撤離,這是兩個想法,我認為是後者才會有用,我認為是後者才會有用,前者的想法認為道德正義至上,我認為物理原則才是至上,我是後者那一派,如果你是前者那一派,可能會覺得,土石流這麼邪惡,怎麼能站在土石流那邊,叫居民遷移,你應該要阻止土石流,可是問題是土石流是沒有辦法被阻止的,所以你應該是順應土石流,不是害居民跟你自己被土石流淹死。


蔡依橙

所以你認為應該要系統性的思考,醫療訓練可能對你思考事情的整體面比較有幫忙,然後重視實際,少談道德。


Q2

以剛剛從A到A+的例子來看,你怎麼得到這樣的能力,在當時就能夠知道他的錯誤,也就是知道生存者偏差這件事,而不是在經過時間的淬煉之後才知道的,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方向知道該怎麼樣得到這樣子的能力?


A2

藍弋丰

我提出一個很簡單的答案叫做站在別人的肩膀上,包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和站在朋友的肩膀上,生存者偏差不是我發明的,是科學家做研究長久以來一直都有這個問題,所以他們發現如果用這種方式研究的話,研究結果很可能是完全錯誤的。 

蔡依橙

其實嚴格來說它沒有這麼差啦,不是只有像吃飯大便這麼簡單,它其實比較像是做retrospective study本身的問題。

藍弋丰

對,我只是把它講的簡單一點,讓大家比較好了解。所以這個質疑是科學界長久以來就有的,我只是吸收了這個質疑,然後用這個原理來檢驗這本書,發現這個就是犯了大家長久以來認為不能犯的錯誤。

蔡依橙

可是我覺得社會科學東西比較難就是因為這樣,它沒有辦法做前瞻性的實驗,也就是說我們開一百萬家公司,看有哪些特質追蹤五十年,有可能這一百萬家抽了半天都沒有抽到Google,最後大家都倒了。

藍弋丰

所以說這是它的困難,但你不能因為它困難就作弊,我承認我的研究沒有辦法得出結論,但不是用錯誤的方法去得到一個漂亮的結論,我就出書,就很有名到處去演講,最後被人家踢爆,又寫說這家公司會倒,再出一本書。

蔡依橙

我覺得這跟剛才的土石流剛好是相反的,我站在作者的角度上會覺得說你說我沒道德這是沒有道理的,我出書了我賣錢了我出名了,怎樣。我覺得社會科學很多都是這樣,其實都是沒有辦法的。

藍弋丰

但是讀者不是木頭,被整一次整兩次,就變成共業,大家一起承擔,出版業就變成這樣子了。但我們現在講說我個人來說要怎麼去得到這樣的能力,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最常舉的例子就是我自己的這本書,這本書其實是不是我的創見,我是去找歷史界二十幾年來,研究清末歷史很多偉大的學者的文獻,我把這些研究結果汲取它的精華之後整理起來,告訴大家說這些人就是這麼的偉大,所以大家就看到一本很棒的書,其實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要我親自做這些所有的研究是不可能的。

第二個我說站在朋友的肩膀,例如說蔡依橙跟我就是互相站在朋友的肩膀上,像蔡依橙不可能有時間每天去看這麼多國際的新聞,但是我會看,其中最重要的,我就會把它編譯成中文,所以他只要看我編譯的新聞,就可以節省很多時間,相對的,我也是因為蔡依橙每天關心很多國內的事,說真的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每天都在ptt上面。

蔡依橙

說得我好像整天都是...

藍弋丰

我沒有他這麼廣的人脈關心社會上大家關心的事情,只要社會上發生大事情,蔡依橙一定會關心啊,我就看著他的版面就可以知道現在社會發生什麼事,透過這個方式節省非常多的時間,才有辦法去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到最廣的了解。

蔡依橙

那接著同學的問題,下次如果再出現一個台灣現在很大的熱潮,看起來好像不錯可是感覺怪怪的,要到哪裡去找到可靠的訊息來打臉或是澄清?

藍弋丰

與其說是可靠消息,應該說都是原裡,我舉一個例子就是VR剛起來的時候非常非常的紅,原因是因為Zuckerberg很喜歡,就把Oculus買下來,大家就覺得這好像是很了不起的東西,HTC馬上跟進,但是我們一開始就判斷VR是起不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VR戴上去的時候,你就看到看不到外界,這有基本危安問題,你在家裡用VR,然後突然間熱水燒好了在響,趕快站起來踢到電線,摔了一大跤,請問一下廠商要賠多少錢?實際上在應用上,我參與很多VR開發案,在戴上VR之後,旁邊還要派一個員工顧著你,怕你會跌倒,現在新聞也發生了,很多國家都發生了。

最後VR只能在一個受控制的環境下運作,如果我要拿來做工業研發,在工廠內設一個房間,裡面鋪滿安全的海綿,在裡面運作是沒問題的,可是如果要賣到每一戶家庭,那是有問題的,所以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不行的。

包括像Google glass為什麼會失敗,這是很容易判斷的,只要你對我們人體生理有基本了解的話,各位你可以可以試試看把手指拿到前面,試著同時看手指和看我,你會發現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只要看著你的手指,藍弋丰就會變兩個,看著藍弋丰,手指就會變兩根,人體眼睛基本的生理學就是這樣。

Google glass的問題是他顯示的資訊設定在我們前面1公尺處,你會發現你在開車的時候沒有辦法看到這個資訊,所以他就失敗了。後來微軟Hololens就針對這點做出改進,Hololens可以判斷出物體的位置,把資訊顯示在物體的立體位置旁邊,所以他就成功了,這需不需要像我在產業界鑽研這麼久才能夠體會呢?其實不用,你只要了解我們眼睛的生理學。

蔡依橙

所以你是說很多時候在流行什麼,其實它是違反common sense的,可是我們卻會趨之若鶩,因為人是情感的動物。

藍弋丰

那是因為我們沒有意識到這個common sense,想我剛剛講的,你看著你的手指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你可能忘記這件事情,所以你看到Google glass,會覺得很炫,甚至開發者 在開發時也覺得很炫,沒有注意到在身體上沒辦法做到這件事情,所以我們去追尋的不一定是最新的訊息,比如說你都追我的訊息,可是我不敢100%說我都不會犯錯,只是我盡量避免自己犯錯,犯錯我盡量改正,但是我不能保證我永遠不會犯錯,但是我相信基本的物理原理和科學原理大體上是不會錯的,如果你根據這個原理來判斷的話,很容易排除很多錯誤的事情。


Q3

網路世代很多資訊來源都是臉書,你剛剛有說我們如果要吸收資訊,要站在巨人和朋友的肩膀上,可是照臉書演算法,我們很容易就困在自己的同溫層裡面,就您的角度來說,我們需要去突破同溫層嗎?如果需要突破該怎麼去突破?


A3

藍弋丰

有時候真的不需要突破同溫層,看你要做什麼事業,我舉兩個例子,如果你做電視,現在收視率冠軍都1%、2%,你需要突破同溫層嗎?不需要,你反而需要鑽進同溫層裡面,這1%、2%的人抓住了,你就是收視率冠軍了,就是一個大咖了,千萬不要跑出來。

可是如果你是要選舉,那就不一樣了,選舉的話1%、2%的選票出來搞笑的吧,選舉就要得到50%再加一票的選民支持,那就必須要突破同溫層,還要突破好幾個同溫層,你要看你做的是什麼樣型態的事業,又比如說我是個媒體觀察者,我要判斷這個趨勢必須要突破同溫層,很多媒體人非常的辛苦,甚至會設立了兩三個臉書帳號,去跟不同的同溫層交流,我個人是沒有那個時間這樣做啦,我的做法就是什麼朋友都交,每個同溫層都沾一點。

蔡依橙

我也同意,其實我覺得同溫層不一定要打破,像我們今天逛這個國際書展,動漫有一區,桌遊有一區,宗教有一區,也不用很假裝要跟大家都打破同溫層,特別去翻一翻天主教基督教的書,再去桌遊玩一玩,。這個就很有趣,以前大家以為網路興起的時候,這個世界會歸於一統,因為大家會有一個統一的來源,但是事實上不是,網路出現以後,分眾卻是越來越嚴重,舉例來說打電動都分很多,打遊戲機的、打手遊的、打電腦的,遊戲機還要分PS4、360、Switch,,甚至PS4還有分Hardcore、Softcore,那個是分到一個很誇張的分眾程度,所以我覺得同溫層蠻溫暖的,待著也不錯。


Q4

其實這個主題許志遠和羅胖都有討論過,羅胖消耗自己的時間,提供別人有意義的訊息,許志遠就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對,羅胖的回答是說他相信這是有價值的,我是聯想到這個,剛剛有提到說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和朋友的肩膀上,藍先生跟蔡校長因為不可能花很多時間在很多事情上,所以會互相消耗對方的時間,請問你們兩位在這個世代對於時間及互相協作的看法是?


A4

藍弋丰

麥可波特提出過一個五力理論,就是說生意好不好做看你對你的供應商議價能力、對客戶的議價能力、你跟你的競爭者分成三個力總共五個力,總而言之就是競爭者之間的競爭力,這五力以前很流行,後來麥可波特的公司竟然倒閉了,其實這五力沒有什麼錯,只是他只適用在某些前提下。

如果我跟蔡依橙的競爭是,我賣一本書他就少賣一本書,我就消耗了他的時間,用這種方法看,就是五力理論,但有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我們經營的市場都是個新興市場,這個新興市場是我出了一本書,引進一些讀者,蔡依橙再出一本書,再引進一些讀者,我再出一本書,再引進更多的讀者,結果是我們的書都越賣越好,蔡依橙的idea在我的臉書分享就有更多人看,更多人支持他,然後他也分享我的idea,支持他的人也跑來支持我,所以我們兩個人是相輔相成,看起來是侵占了對方的時間,其實是放大了時間,這是在新興的局面才會發生的事情。波特的理論在成熟的產業是沒錯的,但我們台灣現在很多情況,講難聽點是百廢待舉。

蔡依橙

現在進步的社會,GDP高的社會幾乎都是商業社會, 商業社會中很多概念都是反直覺的,越競爭越好這件事是真的,只是我們會不習慣,舉個例來說,假設今天在台中最大十字路口三個角落都已經有了診所,要再開一家診所的話你要加進這個戰區,還是閃遠一點?用健保資料庫的資料去跑的話,會發現你的診所要開進去,這樣四個人在賺會比本來的三分之四還要多。

我們是受聯考教育上來的,你習慣跟別人競爭之後,就會覺得我進去就是吃掉他們的市場,而且進去以後,大家一定會去檢舉你,因為我們的學習的習慣是這樣子,沒有一套應對真正很先進的商業社會的直覺訓練,所以我覺得這是很大的問題。

藍弋丰

那是因為我們這些書呆子才這樣子想,各位日常經驗應該很常發現,例如太陽餅店都在同一條街上,包括以前光華商場,其實沒有互相搶生意,反而是把客人都集中起來,這樣的觀念可以應用到很多地方,例如我們不要有保護主義,開放更多外國人跟我們競爭,實際上我們會賺到更多錢。


延伸閱讀


藍弋丰 民報專欄-藍圖

藍弋丰 東往專欄-弋論

藍弋丰 科技新報專欄-丰云

蔡依橙 新思惟國際

蔡依橙 蔡依橙的閱讀筆記


2017年2月6日 星期一

我想請妳吃我的食道、胃、小腸、大腸和膀胱


作者:姚泓汎



她說她不想吃。

我就只是吃我的,然後偶爾問她要不要吃,她還是說她不想吃所以不要吃,可是我知道她不能吃所以不想吃。

後來她說不想理我就跑走開。等我吃完晚餐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走到她旁邊

「還是我請妳吃我的食道、胃、小腸、大腸和膀胱?」

她就愣住了。吃什麼補什麼啊。

我就在想那我的身體裡要裝什麼,其實以前聽過有一個魔導具叫木靈,我可以在身體裡養植物,這真的很好,可以長出很多樹根,可以自己光合作用,成天耍廢還死不了真是求之不得,想吃肉時就改養豬籠草或捕蠅草,養得肥肥壯壯的就能吃下一頭牛。

在我找到木靈之前妳先等等。


2017年2月2日 星期四

那些年我們一起遵守的傳統


作者:姚泓汎



在回高雄之前就想到安太歲的事,當然我是很不願意相信人會被分成十二類,而且每一年會有兩類的人犯太歲,不花錢不能消災,安太歲簡直是天下最好賺的無本生意之一,操縱內心恐懼的行銷的確是很好的手法。

每年過年的新聞必定有一則是一堆人要提早幾天排隊搶錢母,到底是天真無邪還是異想天開,讓人相信錢母會生錢這麼沒有邏輯性的事,如果有那真是生物史上破天荒的無性生殖案例。

看完排隊就是看抽國運籤,這之中最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人們對於宗教有這麼高的包容度,三間廟抽出的國運預測迥然相異,想必一年後,潮水退了就知道誰沒穿褲子,只是沒穿褲子也不會妨礙風化,大家還是搶著看十八禁。

拜拜一直是令人困擾的事,從小就常被帶去拜東拜西,道教也拜,佛教也拜,其實也已經無關信仰而是多多益善了。整個年節更是密集的拜拜,送神要拜,初一要拜,接神要拜,開工要拜,接著還要拜天公,拜那麼多無非是要獲得利益,但也沒人看過財報,總是要有個毛利率、營業利益率的數字看一下明年要不要繼續投資拜拜這回事,如果不符合時間成本,當然是休息。

最有趣的是關於拜拜的細節,要準備什麼,香要幾隻,紙錢要準備哪些。對於古人能整理出這些流程感到由衷的佩服,也許是道行不夠,那些準備給神明吃的東西怎麼看也只有蒼蠅螞蟻去吃,香和紙錢最後都轉換成二氧化碳和熱能,至於轉換到另一個次元的這一段一直是我感興趣的。

除夕過渡到大年初一的十二點我在買鹹酥雞,肉在油鍋裡滋滋作響,路邊此起彼落的鞭炮也霹靂啪啦,然後是汽車防盜器淒厲的叫聲。想趕走晦氣,可是用很劇烈的化學反應,在短時間內釋放大量氣體和熱,這當中還包含沒完全反應完的焦炭和硫磺,不是帶來更多晦氣嗎?

一生中充滿最多繁文縟節還有一堆不知為何存在的傳統的除了婚禮就是過年了吧。可是整個社會對於這些不可考的行為卻有牢不可破的擁護,就這麼根深蒂固的繁衍,最獨裁的是,不相信不遵守的人,都有罪。